蝴蝶葬礼

【马你】黄槲树下

不纯血的美高暗恋故事

*全文5k5//开放式结局

  

  

  

  

  他是我的学长，转校生。

  第一次见到他那天他顶着一个布丁头，站上讲台之前先用两根手指揪了一下刘海末梢有些干枯的发丝，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他的怪癖，紧张的时候总会习惯性拨弄刘海。

  起初我以为他和其他高年级的男生一样吊儿郎当混不正经，直到那天在学校隔壁的快餐店吃中饭的时候听到隔壁桌白人对他的点评。他们说李敏亨是一个完完全全的nerd，除了学习以外好像没有任何娱乐活动，看他第一次考试能考出什么样的成绩来。

  得了吧，我心想，只是因为别人更会读书所以就是呆子吗？果然是一群垃圾。

  不过这也是自开学以来我第一次关于他除了转校生身份之外的唯一了解。我含着筷子，盯着眼前只剩青椒的盘子发呆，脑子里幻想着李敏亨伏在桌前学习的样子。直到我突然吃到木屑，才发现牙齿已经把那双一次性筷子咬的不像样，抹了抹嘴巴之后端起餐盘起身离开。

  吃完中饭之后，我背着太阳慢慢悠悠地往学校溜达，九月毒辣的阳光洒在我的后背，汗水洇湿了材质并不算太好的校服上衣。我踢着一块小石子，路过篮球场时习惯性地向右一瞥，才发现一个布丁跑来跑去，是李敏亨。

  足气的篮球与胶皮地面碰撞的声响，篮球鞋与地面摩擦的声音，篮板被撞击后抖出的残影，以及完全与那些人口中不同的李敏亨把我钉在原地。

  汗水从脖颈蔓延到领口之下，我却不知冷热地站在球场外看着李敏亨一个人与篮球斗争。直到他放下篮球，拿起那瓶蓝色的功能饮料大口喝下时，我的目光还追随着他的喉结。

  他突然向这边瞥了一眼，吓得我浑身一抖，连忙扭头快步走开，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偷看地有多光明正大。

 

  总之是，在那之后我经常看到李敏亨独来独往，一个人坐在学校食堂角落，一个人在自习室埋头苦读，一个人叼着冰棍往校外溜达。直到这学期的第一次月考成绩单发到每个人的手中，李敏亨名声大噪。

  神圣的年级第二。有前进的动力和上升的空间，却又把身后的人全部抛下。我拿着求来的高年级成绩单，盯着李敏亨这一行研究，发现这个沉默寡言的独行学长也有可爱的一面。

  他偏科啊，原来。

  同样对数学束手无策的我，看到李敏亨年级排名一百开外的数学成绩笑了出来。原来他也有凡人的烦恼。

  等一下，干嘛用凡人形容自己，我突然意识到自己正悄悄神化李敏亨，有点大事不妙。于是我将这张印着他名字的成绩单折了又折，随手丢进了桌膛，然后摆起端正的姿态打开了左手边的数学教材。

 

  但真要说我和李敏亨的交集，是那学期某个周日的午后。

  “一共十八。”售货员没有任何表情，冷冷地抛出这句话。看他这幅懒得招待的样子我就火大，但还是忍了忍，什么都没说就打开背包寻找零钱。

  完了，出门系鞋带的时候顺手把零钱包放到鞋架上了，想起来这码事的瞬间我大脑发热。却偏偏在这时候便利店的玻璃门被人推开，我用余光向身后瞥去，看到那人的瞬间大脑宕机。

  是李敏亨。

  我恨不得把头埋进书包里，奈何坏脾气的售货员没那么多耐心等待，他敲敲柜台，条形码扫描器和桌面碰撞的声音撞击着我的耳膜，我猜我现在一定烧红了耳尖。“能不能快点儿。”随后传来催促的声音。

  我感受到站在咖啡架前的李敏亨注意到声响抬起头来，这一刻的我却突然失去所有力气。丢脸就丢脸，又如何呢，他都不知道我是谁。我停下翻找的动作，认命般偏头向他看去。

  他似乎也看出来我的窘迫，手里握着一罐咖啡朝我走来，主动开口问道：“…没带钱吗？”我点了点头，两只手无力地垂下。

  “我们是一个学校吧，我先帮你付了。”说着他就去掏裤兜，本以为从天而降的李敏亨是被派来替我解围的，没想到他居然陪我陷入困境。

  “Damn…”他把裤兜内衬拽出来，给我展示破了一个大洞的布料。

  我没忍住笑了，这是钱都丢了的意思吧。

  我抬头看他，李敏亨也摆出不知所措的表情。他抬起右手挠挠后脑勺，左手掐着易拉罐。最后他耸耸肩，在售货员如炬的眼神中对我说，“没办法了，走吧，下次再来。”

  我愣愣地点头，说好，然后跟在他身后走出便利店。

  我以为他会很酷的掏出手机打给朋友帮我们付钱，不过转念一想，他是和我一样热衷于独行的人，哪会有那么多闲人朋友。

  我就跟在李敏亨的身后慢慢走着，一言不发，偷偷用脚尖踩他的影子。结果李敏亨一个紧急刹车害得我差点撞上他宽阔但单薄的后背，还好没有上演俗套偶像剧里那一出。

  李敏亨转过头来问我，“我们不是一个年级的吧？”我被他的提问弄了个措手不及，只能呆呆地点头，“嗯..嗯，不是。”

  “怪不得平时在三楼也没有看到过你哦。”他又抓了抓头发。但没想到的是，我们之间的第一次对话居然是他先开口。

 

  李敏亨比我想象中健谈得多，回学校的路很长，途中我们就时不时聊起校里校外的生活琐事，没什么边际。等到还有一个十字路口就抵达学校时我才反应过来问他，“你周末也要回学校吗？”

  “是啊，我一个人来这边的。”他眯着眼睛望了望红绿灯，答道。

  我们的第一次交流就在后来走过路口的三分钟沉默里结束，走进教学楼后互相道别，我说拜拜，他说再见。

  真的还会再见吗？我抱着课本坐在桌前有些泄气地想着，又突然大脑一热反应过来，李敏亨甚至都没问我叫什么。

  好难过啊，即便是因为这次不太浪漫的邂逅而拥有了和他聊天的机会，他也依然不知道我的名字是什么，这样悲伤的事情发生，也允许我有一点难过吧。

 

  是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开始期待和李敏亨的遇见，我会在夜自习结束之后慢悠悠地收拾书包，等教室的人都走空再离开，然后一个人迈着漫不经心的步伐走向篮球场，期待能在这里看到夏末夜晚挥洒汗水的李敏亨。我会减少外出午饭的次数，坐在一个能看得到食堂角落的位置进行觅食活动。偶尔我也会离开教室，在周末的空档去学校的图书馆里碰运气，如果能遇到李敏亨的话我就坐在他斜后方的位置。在李敏亨起身离开后的三分钟内我也会收拾好所有东西，跟在他身后离开图书馆。

  听起来好像有点像病态的跟踪狂，但一次恋爱经历都没有的我实在是不知道到底要以什么样的方式接近他。又或者说，我没幻想过会和他有更多的后续联络。只是能够看到李敏亨这件事就让我心情很好。

  其实偶尔也会和李敏亨对上视线，这时候我会非常慌乱然后下意识地低头躲开他的目光，避免自己直接撞上那双过于明亮的漂亮眼睛。我承认，在他面前我就是一只鸵鸟。

 

  但即便是这样有些懦弱的我，也会在危机感来临的瞬间被激起胜负欲。我相信没有人会在看到自己暗恋的男生被其他人表白时还能不动声色，总之我做不到。

  那天午饭后我一如既往沿着可以路过篮球场的小道走着，却一抬头看到球场里有两个身影，我停下脚步眯着眼望过去。发现是李敏亨背对着我，他面前的站着一个留了长发甚至还烫了波浪卷的亚裔女孩，是高年级里出名的美女，今年的新生入学仪式上她还弹了钢琴。

  我的心倏地一沉，我知道一男一女以这样的姿态同时出现时准没好事。我站的有些远，看到女孩张了张嘴说着什么却听不清内容。李敏亨只是摇了摇头，随后女孩就伸出手来扯他的袖子。

  我突然心跳得很快，因为她看起来有些委屈但依旧美丽，我有点怕李敏亨被这幅我见犹怜的模样打动。直到李敏亨将她的手拨开时我才松了一口气，然后从心底涌上来一股窃喜，我也猛然意识到刚才的自己有多阴暗。

  女孩捂着脸从篮球场离开，李敏亨站在原地呆愣几秒后也走了出来，回头就看到了面无表情站在原地的我。我又一次大脑宕机转身就走，显得莫名其妙。回去的路上我用力踢着脚下的石子泄愤，似乎这样就能忘记几分钟前自己做的蠢事。

于是后来的整个下午我都没心思干其他的事情，满脑子都是李敏亨的布丁头和学姐的大波浪，我拽了拽自己只及肩头，不长不短的黑发陷入沉思。

  我有点后悔，初中时候的好朋友每次念叨着要留长发的时候如果不那么果断地拒绝就好了，或许现在我也能拥有一头还算漂亮的长发。

  这样的感觉好讨厌。我把她当作假想敌，时不时就想起她的坐在三角架钢琴前动人的模样打压自己，所以即便是有了胜负心也很快在残忍的现实面前败下阵来。喜欢李敏亨的人，绝不仅是那一位而已。

 

  接下来的几天我都很郁闷，甚至有几天都没去学校食堂蹲点，干脆回到我的校外小店里躲个清闲，“偶遇”李敏亨的次数直线下降，我也刻意避开篮球场走。

  再见到他的时候是周五的晚上，因为不小心把水杯落在宿舍后我渴了一整个晚自习，所以即便去超市要路过篮球场我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去买点水解渴。我拎着那瓶价值几美分的冰镇矿泉水，装作漫不经心地路过他经常去的那个场地前，挂在瓶壁的水珠洇湿了我的掌心，向外渗着寒气。

  我还是没忍住偏过了头，心想就看一眼，但偏偏对上了李敏亨的视线。让我没想到的是，他居然站在篮筐前遥遥地冲着我挥了挥手。我愣了一下，确定周围只有我一个人后才停下脚步，看他迅速收拾好东西，等着他向我走来。

  “是你啊，”他揪了揪刘海，“好半天才遇到一个认识人，我忘了带水也没带钱。”李敏亨顿了顿，“我是说可以借我喝一口水吗？不对嘴。”

  没想到他把我叫住是这样荒谬又好笑的理由，我想我大概是呆了一下，有些错愕地伸手把塑料瓶递给他，“可以。”水流以漂亮的线条滑落，进入他的口腔，我看着他的喉结滚动，才突然想起他说的话。

  我算的上是...他认识的人吗？

  “你认得我？”

  李敏亨含着一口水，看着我点点头随后咽下，“我们不是一起去了便利店吗？”

  我没想到他的记忆力这么好，但同时这也证明，后来每一次我偷看他被他捉到时，他都记得我是谁。

  或许是我的表情出卖了我，李敏亨似乎也看出我的惊讶，他笑着说“我还知道你的名字。”

  我睁大了眼睛，随后他又开口———“教学楼进门右手那面墙上有你的照片。”

  我想起来了，那张刚入学就被人拉走拍的新生照，在美国的每个学生都会拥有的奇丑无比的蓝底照片。是我在某次类似写作比赛中得了不错的名次才有机会上墙。一方面我真是庆幸自己还算有点本事，另一方面却为自己那张照片而感到害羞。

  “...好吧。”我应着。

  “你是混血吗？”李敏亨问，我们朝着宿舍楼慢慢移动脚步。

  “我是华裔，”我想了想又继续说，“很小的时候就跟着父母来这里了。”

  “喔...”李敏亨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你不太喜欢社交吗？我的意思是，每次看到你好像都是你自己？”

  “上高中后不太想分散精力在别的事情上。”似乎这么回答又会让话题草草收尾，我不愿错过这次机会，于是向他发问，“你不也是一个人吗？”

  “哈哈 ，是啊。”李敏亨笑着挠挠后脑勺，“但那是因为我可能很快就要走了，u know，离别总是令人苦恼。”

  我偏过头看向李敏亨，这是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察他，我看到他的脸颊上有一颗小小的痣，侧颈上也有。

  “...你要去哪？”

  李敏亨敏锐地捕捉到我的视线，于是也转头看着我，回答道“回韩国，我爸妈的故乡。”

  我有一霎的不知所措，随后迎来了短暂的沉默，但没想到走了几步之后，天空飘起了雨。

  我和李敏亨都没有伞。

  “要不要先去那棵树下躲躲？”李敏亨指着不远处的一棵槲树，我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繁盛的枝叶足以为我们掩去大部分的雨露。

  我点点头，跟在他身后，快步跑去。

 

  雨滴打在树叶上的声响，氤氲的雨雾，过近的距离以及来自身边那人剧烈运动后散发的热能，都让我脸颊的温度急速上升，我不好意思抬头看他，视线只能与他的胸口平齐，看着他的胸脯随着呼吸的动作轻轻起伏。

  “你什么时候走？”我鼓起勇气问他。

  “大概明年四五月吧？我也不太确定，可能会提前。”李敏亨说。

  “我很久没回中国了。”我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其实对我来说韩国并不算我的故乡，”李敏亨轻轻开口，“我跟着父母去过很多地方，多伦多...纽约和温哥华，我都住过几年。”

  “那你还和以前的朋友联系吗？”我抬起头。

  “偶尔路过的时候会一起吃个饭打个球。”李敏亨皱起了眉，似乎在很认真的回忆，“平时的话，我们都忙。”

  “哦哦...你的眉毛好像海鸥啊。”我盯着他的眉毛看了几秒，突然就蹦出来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我自己都后悔，这算什么啊到底，乱七八糟的对话。

  李敏亨突然笑了起来，我不知所以，也跟着他一起笑。“以前的朋友就说过，你是我来这里后第一个这么说的人。”他的眼睛亮晶晶的。

 

  后来我们就在这棵槲树下热聊，聊他在纽约的所见所闻，聊多伦多的繁华和温哥华的美丽，他告诉我那里的枫叶很漂亮，有机会的话送我一个标本书签。聊我在这里的一切，我的童年我的初中，我告诉他这座城市下雪的时候很美，可以期待一下初雪的降临。

  直到雨停，我和李敏亨才重新向宿舍走去。

  大概是雨天赋予我的勇气，电影中的女主角青春里很多记忆深刻的事情都发生在雨天不是吗。分别的时候，我向前走了几步后突然转身，望着李敏亨的背影大声喊出了他的名字。

  “李敏亨！”

  他停下脚步，回过头看我。

  那一刻我有很想流泪的冲动，却最终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朝他摆动胳膊，用力挥了挥手。

  他笑着点头。

  我赶紧转身向宿舍楼内跑去，也拜托他多看一次我的背影吧。

 

 

 

  后来我申请成为了地理课代表，只是因为地理办公室在三楼，这样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路过李敏亨的班级然后偷偷看他。时不时他冲着班门外发呆对上路过的我的视线，我也能轻快地抬起手来跟他打个招呼。

  这个学期就在我揣着甜蜜的心事中度过了。

  但这年的冬天格外的冷，我染上了有点严重的风寒，开学后请了两周病假才回学校。

  于是上天和我开了这样一个小玩笑。

  再次路过李敏亨的班级，我往进瞟时发现他的位置已经空了，桌面上干干净净，一张卷纸都没有。我慌慌张张打听了一上午，才得知李敏亨在开学的第三天就和老师申请了退学。

  提前了，他离开的日期。

 

 

  就这样带着李敏亨离去的悲伤，我又一个人糊里糊涂地度过了两个半月，直到有一天，负责管理学校邮箱的人找来我的班级，说是有个国外来的信件，需要我亲自去取。

  我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来我在美国之外还有什么朋友，总不能是中国寄来的吧，我带着疑惑打开了信箱。

 

  里面赫然躺着一枚枫叶标本，和一张来自温哥华的明信片。

 

  霎那间，有关于李敏亨所有的记忆在我的大脑中闪回，我颤抖着手把它们拿了出来。枫叶很红，和李敏亨说的一样漂亮。

  明信片的背后，李敏亨用力写着：

 

 

  "YOU ARE SOMEONE'S DREAM PERSON."